是阿伞☔

【团兵】一万亿光年 #16

番薯制糖工场:

(16)


 


突然间多出了半个月的假期,对于习惯了规律生活的利威尔来说,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当学生与当士兵其实没多大区别,都被时间框在框架里,到什么点做什么事,按部就班,刻板守序,因此当他从睡梦中醒过来,发现没听到熟悉的闹钟铃声以为睡过了头而慌慌张张坐起身时,右手臂传来的一阵疼痛才令他意识到他现在正在放假这个事实。


 


屋里静悄悄的,埃尔文大概已经上班去了。他抓了抓睡乱的头发,钻出被窝,看见床头放着方便穿脱的宽松毛衣和大件外套,衣服上还贴了张便条纸。


 


「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等我下班去给你买套合身的厚家居服,今天先将就穿我的衣服吧,当心别着凉了。」


 


他愣了一下,没受伤的左手慢慢抚过便条纸上熟悉的字迹,紧抿的唇线忽然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花了比平常多一倍不止的时间费力地穿好衣服,利威尔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晃出房间,见埃尔文给他做好的早餐留在餐桌上,旁边同样贴了一张便条纸,上面写着「牛奶温一下再喝,饭后记得吃药。碗盘等我晚上回来洗,你别去动,手别沾水。中饭我来不及给你做了,你自己叫个外卖吧,钱放在老地方。在家乖一点啊,好好休息。」利威尔拉开餐椅坐下来,心想,这人也太小题大做了,分明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吃好早饭无事可做,他先是看了会儿电视,频道来来回回换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什么好看的,便兴致缺缺地丢开遥控器,半躺在沙发上滑手机打发时间。受伤的右臂为了避免过多的动作影响骨头愈合而吊在胸前,他用左手不那么利索地点着屏幕,这才发现右手不能动是件多么不方便的事。喝水也好,吃饭也好,开门也好,取物也好,无论要做什么,总会下意识地先伸右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样不行。仅仅只是受了点伤就已经如此不习惯,当时失去了整条右臂的那个人又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克服重重不便的呢。他垂眼看向自己包着石膏的伤手,心情突然间变得有些沉重。


 


埃尔文失去的右手永远是他心里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


 


比那惨烈的伤他不是没见过,自从进入调查兵团,每一次出墙都会做好直面地狱的觉悟,而他也确实亲眼目睹过数不清的残酷场景,破碎断裂的肢体、汩汩喷涌的鲜血、剥离掉落的器官,这一切在巨人单方面的屠戮中比比皆是。然而就算他见过比埃尔文的断肢可怕数十倍上百倍的景象,唯独那一次是真正让他难以承受的。直端端映入眼帘的狰狞创面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不偏不倚按在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那个瞬间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脏骤然缩紧所带来的剧烈痛楚。深深的懊悔与自责接踵而至,将他强装出来的镇定蚕食得千疮百孔。


 


他不信神,但当他守在昏迷不醒的埃尔文的床榻前时,他向所有他知道或是不知道的神明献上了一个凡人最卑微却又最虔诚的请求。


 


让他留下,请让他留下,即使用我的性命来交换也在所不惜。


 


时光不能倒流,却给了他另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


 


我会保护你的,埃尔文,这一次绝不再让任何人或任何事有伤害你的可能,我向你发誓。十五岁的少年仰面躺在沙发里,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与决绝。


 


一个上午无所事事,闲得发霉,手伤带来的不便似乎令时间都变慢了。他在家里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干脆跑进埃尔文的房间打算找几本书看。他的监护人没有从前的记忆,却秉承了从前的习惯,房间里光是书柜就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宽度。他站在书柜前面,目光顺着书脊一行行扫过去,发现大多都是埃尔文的专业用书,真让他看他多半也看不懂,只好悻然作罢。正打算合上柜门时,余光却瞄到边上有几本好像不是书的东西,他心里好奇,将那几本东西挨个抽出来放在地板上,自己也就地一坐,翻看了起来。


 


刚翻开封面他就愣住了,原来是本相册。


 


认真说起来,他对照相这件事一直兴趣不大,然而埃尔文却总是乐此不疲。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埃尔文却跟所有当父母的一样,热衷于给自家孩子拍照留念。监护人兴致勃勃,他也不好扫他的兴,拍的时候他都很配合,至于拍完之后效果如何、相片要怎么处理,这些就不在他关心的范畴之内了。因此他完全没想到埃尔文会将照片全部冲印出来,还特意按照他的年纪分门别类地做了归整,收纳成册。


 


小学入学的第一天在校门口的留影,学校运动会时的亲子活动,第一次郊游,在广场喂鸽子,牙疼时被包成小兔子般蠢兮兮的模样……一页页翻看过去,成长的轨迹也随之在眼前一点点铺展开。他已经从照片里那个小小的男孩子成长为如今风华正茂的少年,而陪伴在他身旁的那张面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依然眼神深邃,笑容温暖。


 


在几本相册当中,还有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夹了太多东西,已经很厚了。利威尔将它打开,待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后不免又是一阵怔忡。一枚只剩脉络的干燥树叶制成的书签、一幅技巧拙劣的水彩画、老师要求的写给家人的一封信,诸如此类还有很多,都是他儿时留下的旧物,破破烂烂的,放到今天来看实在幼稚得可笑。大部分东西的来历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了,然而他的监护人却将它们当作宝贝一般郑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甚至还在旁边细心地贴上了标签批注——「利威尔第一次的手作,很不错呢,继续加油!」「利威尔比赛得的奖状,不要骄傲,再接再厉。」「父亲节利威尔送我的小花,虽然是老师布置的作业,但还是非常感谢。」他随意地翻看着,几行歪歪扭扭的稚嫩字迹不期然地跃入眼里,令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慢停住了。


 


给埃尔文,


 


祝你生日快乐!


 


利威尔


 


墨绿色的卡纸静静地躺在文件夹的透明内袋里,边缘已经有些褪色,上面用蜡笔画出的自由之翼的图案倒还依旧蓝白分明。


 


「利威尔第一次送我的生日贺卡,很感动,我会好好珍惜的。」贴在旁边的标签上这么写着。


 


这种玩笑一样的东西竟然一直留到现在,真是个笨蛋啊。


 


冬日的阳光无声无息地穿过落地窗,在木头地板上投下明亮温暖的痕迹。时钟滴答地走,宁谧的时光随着时针转动的轻响在屋内安静地流转。利威尔端坐在阳光里,手指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笔迹间来回摩挲,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原来自己对那个叫埃尔文·史密斯的人,永远不可能仅仅这样就感到满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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