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兵】一万亿光年 #17
（17）
“今年生日你想要怎么过？”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埃尔文这么问他。
利威尔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刚才复查的时候，医生拿着刚拍好的片子跟之前的相比对，看了又看，啧啧称奇。这孩子骨密度太高了，石膏可以拆掉了，才半个月而已，骨头已经完全长好了嘛。医生先是冲他的监护人交代完接下来的注意事项，然后又转头看向他，跟他开起了玩笑，我从医这么久还头一回看见恢复得这么快的，一般人要恢复到这个程度起码都得花你两倍多的时间啊，你平常都吃什么。利威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想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医生了。从前在调查兵团的时候没少负伤，其他人需要卧床休养一个月的伤情放在他身上十天半月就能好得七七八八，当时医疗班那几个医生给他检查完身体，露出的惊讶表情就跟现在眼前的这个一模一样。
“随便过吧，我又无所谓。”他满不在乎地随口应道。拆了石膏之后右手轻盈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试着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不时转动着手腕，满意地发现右前臂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监护人显然不怎么满意他如此敷衍的态度，边开车边语重心长地教导他，怎么能随便呢，十六岁的生日是很重要的，要不要请同学到家里来一起庆祝，你肯定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吧，人多点也热闹。利威尔淡淡地扫他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右手上，盯着几根张开的手指头不咸不淡地开口，不请别人，就我们两个过。埃尔文愣了一下，笑说跟你同学们过比较好吧，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玩法，我掺和进来反而扫你们的兴致，结果还没说完便被利威尔一口打断了。男孩子挑高了眉毛看他，不容置喙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了，就我们两个过。埃尔文余光瞄到他板得紧紧的脸和严肃认真的神情，发现拗不过他，只得无奈地败下阵来，好好好，都听你的，那你生日那天我们去外面吃饭？随便，你安排吧，我都没意见。利威尔说完便往副驾座的椅背里一靠，闭目养神不再吭声了。
他话这么说了，还真就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监护人去操心，自己两手一摊当起了甩手掌柜，对埃尔文的安排不闻不问。结果等到了生日当天，两个人在可以看见江景的旋转餐厅一起享受完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被监护人带到下一个目的地的小少年在看清面前矗立的景物时非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夜色中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点缀其上，将它点亮成盛开在这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中一朵梦幻的花。
“这、埃尔文……我们要坐这个……？”利威尔微张着口，仰头看向高耸天际的巨大摩天轮，结结巴巴地问。监护人买好票回来，听他这么问便笑着回答，对啊，还没带你来坐过呢，这里看夜景很不错的。
“可是……”他语带踯躅。这里的确是著名的观景地标，然而众所周知也是约会的圣地，看看排队的人群里一对对手挽着手你侬我侬的情侣就知道了，尤其今天又恰逢圣诞节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人群中除了情侣之外还有许多阖家出游的男女老少，也占据了队伍中相当一部分位置，而他和埃尔文两个男人，从外表上看既不像父子又不像朋友，夹在当中反倒有些不伦不类。监护人可不管他的迟疑，态度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跟着队伍慢慢朝前移动，等轮到他们，埃尔文先一步跨进观览车厢，冲还在发呆的他招招手，愣着干嘛，进来啊。
利威尔发誓他听见了后面两个女生兴奋不已的窃笑和低语。
厢门合上，车厢随着轮盘的转动缓缓升高，从透明的窗户看出去，脚下的城市绚烂璀璨，宛如一片发光的海。点点华灯耀眼夺目，仿佛坠入尘世的千亿星辰，闪烁在这座一望无际的钢铁丛林间，熠熠生辉。
“挺漂亮的吧。”埃尔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点点头，目光依然落在灯火阑珊的窗外。
“今天这样安排还行吗？”
“挺好的。”
“那就好，我可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你不喜欢呢。”监护人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打趣地笑道。
他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沉默地收回目光，低声说道：“不会，只要是你安排的，什么都好。”
“刚才切生日蛋糕的时候你许愿了吗，看你一下子就把蜡烛给吹了。”
国中生不耐烦地撇撇嘴：“当然许了，这还用得着你提醒。”
“许了什么愿望啊，升学顺利吗，还是说想交到女朋友之类？”埃尔文饶有兴味地凑近了些，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道，“哦，不对，说出来就没法实现了，还是别告诉我了。”
利威尔淡淡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睑。
其实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一样的，希望你身体健康，希望你平安顺利。
希望我们永远都能在一起。
车厢爬升到高处，忽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得舱体晃动起来，利威尔一个不稳，栽进了监护人的胸膛。
“小心。”埃尔文关切地把住他的肩膀，将他身体扶稳。他靠在对方胸前，男人温暖的气息萦绕着他，令他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他抓着男人敞开的大衣前襟，脸颊感受到内里毛衣柔软的触感，久久不愿离开那个宽广坚实的怀抱。眼看车厢就快要转到最高点，之前无意间听到班上女生们关于摩天轮的讨论突然清楚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如果和恋人亲吻的话，就能永远一起走下去。」
虽然不是恋人，虽然不会亲吻，但是在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无论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吧。他定了定神，下定决心般抬起头，于千亿星辰的光芒辉映中凝视着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蓝眼睛，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说道：
埃尔文，我喜欢你。
少年尚处在变声期的独特嗓音在封闭的狭小车厢内响起，清晰地传入彼此耳中，监护人先是一愣，随即对他展露出一个温柔而又喜悦的笑容，像小时候那样揉揉他的头发，对他说，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利威尔看着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光是说出那几个简单的字就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懊悔自己的冲动，也痛恨自己的懦弱，然而要将那句话当着那个人的面再说一次，他现在也是做不到的。车厢越过了最高点，开始往下转动，一如他此刻缓缓下落的心情。
不，你不知道。埃尔文，你所谓的喜欢，终究还是跟我的不一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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